【讀書】暗店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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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【讀書】暗店街

關(guān)于作者

帕特里克·莫迪亞諾，法國當(dāng)代著名作家，2014年諾貝爾文學(xué)獎獲得者。莫迪亞諾的小說常常通過尋找、調(diào)查、回憶和探索，將視野轉(zhuǎn)回到從前的歲月，描寫消逝”的過去。

關(guān)于本書

《暗店街》是莫迪亞諾在1978年出版的小說，獲得了當(dāng)年的龔古爾文學(xué)獎，這是法國最重要的文學(xué)獎項之一�！栋档杲帧肥悄�迪亞諾公認的代表作，主要講述一個失憶的私家偵探尋找過去的故事。

核心內(nèi)容

第一，莫迪亞諾為什么總是寫找尋身份、記憶和過去的故事？

第二，《暗店街》的主要情節(jié)是什么？

第三，為什么說《暗店街》是一部非典型的偵探小說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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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你好，歡迎每天聽本書。今天為你解讀是長篇小說《暗店街》，這是法國作家莫迪亞諾的代表作。

莫迪亞諾是2014年諾貝爾文學(xué)獎得主，在法國文壇的地位很高。中國喜歡文學(xué)的人，對莫迪亞諾也不陌生，這主要歸功于作家王小波，在他的影響下，很多人認識了莫迪亞諾和他的作品。王小波在小說《萬壽寺》里，直接引用了《暗店街》開篇的那句話：我的過去一片朦朧……”

從1968年到現(xiàn)在，莫迪亞諾出版了將近三十部小說，在三十多個國家出版。今天這本《暗店街》是他公認的代表作，主要講述一個失憶的私家偵探尋找過去的故事。對別的作家來說，這樣的主題可能只是眾多主題中的一個，但對莫迪亞諾來說，這是他大部分小說的共同特征：通過尋找、調(diào)查、回憶和探索，把視野轉(zhuǎn)回到從前的歲月，描寫消逝”的過去。

幾十部小說都共享一個特征，我們可能會想一個問題：莫迪亞諾是不是一輩子都在寫同一個故事，一個關(guān)于找尋身份、記憶和過去的故事？這個問題其實也是在問，莫迪亞諾的寫作是不是在重復(fù)？

莫迪亞諾曾經(jīng)解釋過這個問題，寫作時，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寫同樣的主題和意象，都是后來覺察到的，在他看來，小說家就像一個夢游者，他在諾獎頒獎演說中這樣說，每本新書在寫作的時候，擦去了舊作，我都感到我把它給忘了。在一次次的遺忘中，我感覺自己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寫了一本又一本，然而通常是相同的臉龐、相同的名字、相同的地點、相同的語句從一部又一部作品中浮現(xiàn)出來，就好像人們在半睡半醒的狀態(tài)下織出相同的地毯圖案”。

莫迪亞諾為什么總是寫找尋身份、記憶和過去的故事？這就要說到他的父母和他的寫作母題了。大部分作家都有自己鐘愛的母題，莫迪亞諾的母題是第二次世界大戰(zhàn)時期被德國占領(lǐng)的巴黎，他出生于1945年，是戰(zhàn)爭的孩子”。不過，他在意的并不是宏觀的那段歷史，而是想要弄清楚他父母的秘密。有個謎團困擾了莫迪亞諾一輩子，那就是，他的父母在二戰(zhàn)期間做了什么？

今天的解讀有三部分。第一，我們先了解下莫迪亞諾的生平，看看他的父母究竟有什么秘密？第二，《暗店街》這部作品的主要情節(jié)是什么？第三，為什么說《暗店街》是一部非典型的偵探小說？

第一部分

我們簡單了解下莫迪亞諾的生平。

1942年，一個叫路易莎的比利時女孩來到被德國占領(lǐng)的巴黎，她在一家電影公司找到工作。這家電影公司名叫大陸”，由德國出資，德國人想通過電影這種輿論工具為納粹政府造勢。路易莎會講荷蘭語，她的工作是把德語影片翻譯成荷蘭語。

幾個月后，路易莎遇見了阿爾貝·莫迪亞諾，他是一個從事黑市交易的意大利猶太人。那時候的猶太人都要佩戴一個六芒星標志，象征自己的民族身份。但奇怪的是，阿爾貝從來沒戴過這種標志，他給自己偽造了一套假身份。更奇怪的事，發(fā)生在1942年早些時候，阿爾貝被逮捕了，本來他要被送往集中營，但他竟然安然脫險。一直有傳言說，阿爾貝·莫迪亞諾其實暗中為蓋世太保效力，蓋世太保指的是納粹德國時期的秘密警察。

一個在德國電影公司工作的母親，一個有法奸”嫌疑的父親，夫妻倆在二戰(zhàn)期間還積累了可觀的財富，所以，莫迪亞諾會說，自己是一個矛盾和雜種的有機體”。

1945年，莫迪亞諾在巴黎郊區(qū)的一個小鎮(zhèn)出生。他經(jīng)常與父母分隔兩地，父母把他托付給朋友們照料，莫迪亞諾寄居在不同的住所，對父母及其朋友們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。幼年時，他翻看過母親的記事本，希望從中能發(fā)現(xiàn)母親在二戰(zhàn)中的行跡。青少年時期，他想用寫作解答自己對父母的疑問和困惑，他繞著德占巴黎打轉(zhuǎn)，但未得要領(lǐng)，寫了20頁就放棄了。正好在這個時候，他遇見了雷蒙·格諾，這是莫迪亞諾母親的老朋友，也是莫迪亞諾的文學(xué)領(lǐng)路人。

雷蒙·格諾在法國文學(xué)史上占有一席之地，他是烏力波的創(chuàng)始人之一，烏力波這個組織的目的是發(fā)掘文字的潛力，嘗試新的寫作方式。格諾用自己的人脈，把莫迪亞諾引薦到文學(xué)圈。1968年，二十多歲的莫迪亞諾出版了處女作《星形廣場》，一鳴驚人，獲得了一些文學(xué)獎項。33歲時，莫迪亞諾已經(jīng)出版了好幾部作品，就在這一年，他憑借《暗店街》獲得了龔古爾獎，這是法國最重要的文學(xué)獎項之一。評委會還特意說，給莫迪亞諾這個獎是為了表彰他所有的作品，給這位同輩中最有才華的作家”補上了一個姍姍來遲的認可。

與《暗店街》一起進入到龔古爾獎最后一輪評審的作品，有一部叫《人生拼圖版》，作者是法國作家佩雷克。佩雷克也是烏力波的主力成員之一，他的作品主要通過文字游戲來探討迷失和身份。佩雷克的寫作主題，聽上去是不是和莫迪亞諾很相似？這還不止，莫迪亞諾之所以起《暗店街》這個書名，就是為了致敬佩雷克的另一部作品《暗店》。

那么，什么是暗店？真有一條暗店街嗎？莫迪亞諾筆下的地名，通常都有據(jù)可查，暗店街當(dāng)然也不例外，不過，這條街并不在巴黎，而是在羅馬。中世紀時期的羅馬，很多商業(yè)和手工業(yè)活動都是在沒有窗戶的場所里進行，這就是所謂的暗店”，暗店街也因此得名。

第二部分

我們知道，《暗店街》是莫迪亞諾公認的代表作。這是因為不管是內(nèi)容還是形式，它都體現(xiàn)出了莫迪亞諾的典型風(fēng)格。從故事內(nèi)容來說，這部小說講述的是莫迪亞諾心心念念的德占巴黎。莫迪亞諾很愛看偵探小說，并受到很深的影響，在敘事方式上，他在《暗店街》里幾乎完整套用了偵探小說模式。

在正式進入《暗店街》的情節(jié)之前，我們有必要先了解下，什么是偵探小說模式。法國文學(xué)理論家托多洛夫認為，大部分偵探小說都有雙重敘事結(jié)構(gòu)，也就是犯案部分和探案部分。

通常，偵探小說會以犯案開篇，陳述案件，拋出謎題，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，接著，迅速進入探案階段，讀者可以把自己代入偵探的角色，你手上的線索，有時候會把你帶入死胡同，有時候又有了轉(zhuǎn)機。到了結(jié)尾，故事又回歸到犯案部分，謎底揭曉，疑團解開，形成完美的敘事閉環(huán)，讀者會大呼過癮，這就是為什么人們讀偵探小說會上癮。

莫迪亞諾是怎么運用這種雙重敘事結(jié)構(gòu)來創(chuàng)作《暗店街》的？接下來，我們正式進入故事。這部小說以男主人公我”的第一人稱敘述展開，我們也通過他的視角來進入情節(jié)。

小說一開篇就說，在二戰(zhàn)后的巴黎，我”在10年前得了失憶癥，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。有個叫于特的私家偵探出于善意，收留了我”，做他的偵探助理，還給了我”一個新身份和新名字：居伊·羅朗。我”和于特一起工作了八年多，現(xiàn)在，于特打算退休，關(guān)閉偵探事務(wù)所。我”呢，決心開始調(diào)查自己的真實身份以及失憶的原因。

這就是《暗店街》第一章的內(nèi)容。莫迪亞諾在一個章節(jié)中干脆利落地完成了犯案部分”。不過，這個故事并不涉及一般偵探小說處理的兇殺、偷竊等案件，我”和讀者要解決的謎題不是找到兇手，而是要找出我”是誰，我”為什么失憶？

小說從第二章開始進入探案部分。我”找到了一條有關(guān)過去的線索。多年前，我”和一個叫斯蒂奧帕”的俄國人如影隨形，經(jīng)常出入夜總會，我”得知他最近會參加一個葬禮。

拿到這條線索，我”蹲守在葬禮現(xiàn)場，希望能遇見斯蒂奧帕，可又擔(dān)心對方認不出自己。該怎么跟斯蒂奧帕搭訕呢？我”對他撒了謊，說自己在寫一本關(guān)于流亡的書。我”的出現(xiàn)，可能觸動了斯蒂奧帕早已塵封的記憶，他熱情地把我”領(lǐng)回家中，翻找出他存放在糖果盒里的老照片。照片里的很多人都去世了，這些影像是他們存在過的唯一證據(jù)。照片上有個金發(fā)女子，名叫奧爾洛夫”，我”留意到她，是因為照片上和她親昵地站在一起的那個男子，長得和我”很像。

我”和奧爾洛夫是什么關(guān)系？可惜，奧爾洛夫在1950年因為服用藥物過量去世了，我”只能另想辦法，從奧爾洛夫的前夫那里得到線索，才得知，奧爾洛夫后來跟一個叫弗雷迪的人好上了。那么，我”有可能就是那個弗雷迪嗎？

這條線索把我”引向了法國外省的小城市。我”站在一座廢棄的城堡前，心想，自己是不是回家了？這時，有人打斷了我”的思緒，他叫鮑勃，是弗雷迪家的園丁，多年來，他一直忠心耿耿地守護這座破敗的城堡。原來，我”并不是弗雷迪，鮑勃告訴了我”弗雷迪的故事。

弗雷迪的家族一度很有錢，后來破敗了，弗雷迪就跑去美國尋找發(fā)財?shù)臋C會，在那里他認識了金發(fā)女子奧爾洛夫。兩人回到法國后，時不時會帶朋友來這座城堡小住，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歡樂時光。鮑勃突然想起來，我”就是弗雷迪帶來的一個南美朋友，名叫佩德羅。

在月光下，我”告別了鮑勃，帶走了一個裝滿弗雷迪紀念品的餅干盒。鮑勃還是繼續(xù)守候在那里，等待弗雷迪的音訊。餅干盒里一張照片的背面有個電話號碼，我”根據(jù)它找到了一個地址——康巴塞雷斯街10號乙。開門的中年女性竟然認出了我”，她叫我”麥克埃沃依先生。之前鮑勃說我”叫佩德羅，所以，我”的真名就是佩德羅·麥克埃沃依嗎？

中年女性熱情地把我”迎進門，還問起德妮絲近況可好。德妮絲是誰？我”茫然無措的反應(yīng)惹惱了中年女性，她不能忍受我”竟然忘了德妮絲。畢竟，我”和德妮絲曾經(jīng)在這間公寓里恩愛地住過幾個月。

那我們”為什么會離開？中年婦女回憶起了德妮絲當(dāng)年說過的一些只言片語，德妮絲曾說這里不安全”，還說我們要偷渡出境前往瑞士”。這位中年婦女還保留著德妮絲的記事本，我”從里面找到一份證明文件，上面寫著德妮絲和佩德羅·斯特恩在1939年成婚”�？吹竭@份文件，我”驚呆了，原來德妮絲在和我”好上之前結(jié)過婚？那個和她結(jié)婚的斯特恩又是誰？

我”目前的調(diào)查不僅沒有解開過往的疑團，還新添了更多疑問。比如，我”為什么要冒險偷渡？德妮絲為什么在我”的人生中消失了？調(diào)查一度陷入僵局，直到我”在酒吧碰見了安德烈。更確切地說，是安德烈認出了我”，他自稱是個賽馬師。當(dāng)年，我”與安德烈、德妮絲、弗雷迪以及奧爾洛夫常在一起玩耍，我們”還參加了弗雷迪和奧爾洛夫的婚禮。之前，俄國人斯蒂奧帕給我”看的那張照片上，弗雷迪和奧爾洛夫之所以親昵地站在一起，是因為那天他們結(jié)婚了。照片上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，我們”都想要延續(xù)這種幸福。

此時，我”也恢復(fù)了一些記憶。當(dāng)時，為了保住幸福，我們”五個人坐火車去了一座邊境小城，一路上都避人耳目，后來一起住進了別墅。起初，我們”小心翼翼地過著隱居生活。但時間一長，弗雷迪和奧爾洛夫放開了膽子，和其他也來這里避難的人搞起了派對。我”擔(dān)心，這些放縱的晚會遲早引來警察，檢查身份，覺得別墅不宜久留，偷渡才是萬全之策。

弗雷迪、奧爾洛夫和安德烈決定留下來，我”和德妮絲開始實施偷渡計劃，給偷渡分子交了10萬法郎。為了安全起見，我”和德妮絲還分成兩路，告別前，我”的心頭涌起過一絲不安，但我”勸自己不要疑神疑鬼，后來，我”才意識到，那是我”見到德妮絲的最后一眼。我”跟著一個偷渡分子在阿爾卑斯山中前行，那人說自己要去探路，把我”留在了原地。十分鐘后，我”明白過來，偷渡分子再也不會回來，我們”被騙了。我終于躺倒在雪地上。在我周圍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。”

當(dāng)年要好的玩伴中，現(xiàn)在，奧爾洛夫已死，德妮絲失蹤，安德烈不知道后來的事，證人就只剩下了弗雷迪。據(jù)說，弗雷迪移民去了太平洋上的一個海島，我”去了那里，但尋找真相的希望再一次落空。就在我”到那兒的半個月前，弗雷迪駕船出海，船擱淺了，而弗雷迪已不在船上。至此，所有的線索全都中斷了，只剩下一條，佩德羅·斯特恩，羅馬暗店街2號”。

我”會再次開啟調(diào)查嗎？故事到這里戛然而止。

第三部分

我們知道，莫迪亞諾創(chuàng)作《暗店街》時，使用了偵探小說的結(jié)構(gòu)，但它真的是一部偵探小說嗎？接下來，我們一起重新分析下這個故事。

《暗店街》一上來，就拋出了需要解決的問題：主人公我”的身份和我”失憶的原因。接著，作者給出了主人公開始調(diào)查的動機，我”的老板退休結(jié)業(yè)了，這迫使我”重新考慮人生，于是我”開啟了一系列的調(diào)查，至于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，卻是開放性的�？梢哉f，莫迪亞諾寫的其實是一部非典型偵探小說，不會給出板上釘釘?shù)拇鸢福�他把一切解釋�?quán)都交到讀者手中，讓讀者手握線索，抽絲剝繭，憑自己的才智拼上拼圖。

這個故事看上去沒有完結(jié)，讀者仔細比對書里的線索后會恍然大悟，看到另一個故事：原來，主人公我”的真實身份就是佩德羅·斯特恩。1939年，我”和德妮絲結(jié)婚沒多久，德國占領(lǐng)了巴黎，我”因為是猶太人，就用假名佩德羅·麥克埃沃依”來掩人耳目。到了1943年，我”發(fā)覺局勢越來越不穩(wěn)定了，就設(shè)法和德妮絲偷渡出境。

到這里，真相算是水落石出了嗎？還沒完。當(dāng)讀者以為自己拼上了最后一塊拼圖，可以縱觀全局時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關(guān)鍵位置上竟然還缺了一塊。

《暗店街》的故事大約是從1965年開始的，根據(jù)主人公我”的敘述，偵探于特是在10年前，也就是1955年找到了我”。而我”偷渡失敗的事，發(fā)生在1943年。

1943年到1955年的這段空白期，我”在干什么？我”后來失憶是因為在雪地上暈過去的后遺癥，還是在這空白的10年中發(fā)生了意外？還有，我”在見到安德烈之后，宣稱自己回憶起了偷渡的事。這會不會是我”根據(jù)線索和證詞，給自己捏造了一個過去，也就是說，我”在用虛假的往事填補記憶的黑洞？

這些疑問體現(xiàn)出了莫迪亞諾的敘事魅力。他只說了一個故事，就為讀者留下足夠的想象空間，我們可以進行無窮地解讀，每次都會有新發(fā)現(xiàn)。比如，《暗店街》里提到，佩德羅·斯特恩出生在希臘城市塞薩洛尼基。如果讀者對莫迪亞諾的生平有了解，就會明白他的用意。莫迪亞諾的家族就來自塞薩洛尼基，之后移民到了意大利。

到這里，我們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了，莫迪亞諾在《暗點街》中只是套用了偵探小說的殼。他以探案為由來借題發(fā)揮，講述他最想表達的主題：二戰(zhàn)時期的巴黎，凄涼昏黃的街燈，窗戶后面的暗影憧憧，通往大樓的幽暗階梯，形跡可疑的男男女女，不可告人的秘密，就像諾獎頒獎詞里所說的，莫迪亞諾的作品揭示了德占時期的人間世象”。莫迪亞諾揭示出的這一點可能并不是他的初衷，他只是想要破解父母親的秘密，卻在無意中，運用回憶的藝術(shù)，喚起了難以捉摸的人類命運”。

對于莫迪亞諾和《暗店街》主人公我”來說，關(guān)鍵的地方在于，有了一個過去和一個身份后，他們要在這個基礎(chǔ)上繼續(xù)當(dāng)下的生活，至于過去的真實性有多少，其實并不重要。莫迪亞諾也在采訪中說過：如果過去無法幫助理解現(xiàn)在，那過去就沒有價值。

可假如，莫迪亞諾的父母不肯說出過去呢？莫迪亞諾出生的同一年，二戰(zhàn)結(jié)束。年幼的他，可能出于好奇問過父母二戰(zhàn)那段歲月，問過那個時候的巴黎，但他們搪塞過去了。還有一件小事也對莫迪亞諾造成震撼，他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家底樓的住戶名單上有個陌生名字，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，后來，他才知道那是父親用的假名。他隱約覺察到，父親在二戰(zhàn)中有過不堪的經(jīng)歷，可能是冒名頂替、無故失蹤、黑市交易，甚至偷竊，這些都是莫迪亞諾在父母和他們的朋友們的對話中捕捉到的信息。

對于這些不堪的經(jīng)歷，我們其實可以理解，那是人在特殊年代的特殊活法。但是，當(dāng)戰(zhàn)爭結(jié)束后，幸存者們想要劃去這段記憶，因為對他們來說，那是一個噩夢，更重要的是，幸存者們會因為自己活了下來而感到自責(zé)。

面對父母的沉默，莫迪亞諾認為自己能夠猜出一切，覺得自己能身臨其境。莫迪亞諾承認，他會借用父母朋友的名字和經(jīng)歷進行創(chuàng)作。這些普通人的命運，通常附著在一張泛黃的照片上，記錄在無人認領(lǐng)的記事本里。莫迪亞諾會在小說中通過一個地址、一個電話號碼打撈起塵封的記憶，喚醒讀者的感官，沉溺于懷舊的氛圍中。我們甚至可以說，莫迪亞諾寫的其實不是故事，而是用謎一樣的語句編織一種氛圍，用憂傷輕盈的嗓音，來訴說迷茫的青春和易逝的幸福。

我們已經(jīng)知道，莫迪亞諾大多數(shù)作品講述的都是，找尋身份、記憶和過去的故事。既然這些故事差不多，是不是讀一本代表作就可以宣布：莫迪亞諾的書讀夠了，結(jié)束了？如果你喜歡莫迪亞諾的文風(fēng)，完全可以一本本讀下去，它們?nèi)�都是同一個主題的變奏，像是一個個平行世界。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小說的主人公會隨著莫迪亞諾年歲增長漸漸變老；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上一本小說里登場的人物在下一本小說中又不期而遇，只不過改換了樣貌或身份；你會發(fā)現(xiàn)，同一個故事開頭在不同小說中有不同的走向。

這些平行世界都根植于巴黎。作家常常會和一座城市聯(lián)結(jié)在一起，比如，狄更斯和倫敦，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圣彼得堡，可以說，莫迪亞諾和巴黎也聯(lián)結(jié)在一起。莫迪亞諾一輩子都生活在巴黎，也只愿意描寫發(fā)生在這里的悲歡離合。莫迪亞諾回憶說，他從八九歲起，就獨自漫步街頭，探索未知的街區(qū)，想象發(fā)生在那里的故事或秘密。每個人都對自己生活的城市抱有特殊感情，而莫迪亞諾淋漓盡致地寫出了那份深情，巴黎對于那些生于斯長于斯的人而言，年歲流轉(zhuǎn)，城市的每個街區(qū)、每條馬路都能勾起一段回憶、一次相遇、一份悲傷、一段歡樂時光。”

莫迪亞諾是一位為巴黎而生的作家，他的小說不僅是在懷念過去，也是在為巴黎這座城市樹碑立傳。在他的筆下，巴黎并不是冷冰冰的大城市，他在這座城市之上構(gòu)建起了記憶的迷宮，他曾說，自己只是在不停地挖掘巴黎的秘密”，《暗店街》和他的其他作品就是進入這座迷宮的鑰匙。在莫迪亞諾的作品中，我們能嗅到時間的氣息，接收到久遠的聲波，行走在記憶的迷霧中，就像置身于一場介于清醒和沉睡之間的夢，而莫迪亞諾既是夢游者，也是造夢者。

結(jié)語

到這里，《暗店街》的精華內(nèi)容已經(jīng)為你解讀完了，我們回顧一下今天的知識要點。

第一，莫迪亞諾的《暗店街》在1978年獲得法國最高文學(xué)獎項龔古爾獎。之后，莫迪亞諾在201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(xué)獎，因為他的作品運用回憶的藝術(shù)，喚起最難以捉摸的人類命運，揭示德占時期的人間世象”。

第二，莫迪亞諾父母在二戰(zhàn)中的特殊經(jīng)歷，以及他們和德國納粹理不清的關(guān)系，給幼年的莫迪亞諾帶來了困惑，也成了他寫作的主題之一，他試圖要解開父母的秘密。

第三，《暗店街》不是偵探小說，它借用了偵探小說的敘事結(jié)構(gòu)，實質(zhì)上還是要描寫德占時期普通人的生活。莫迪亞諾曾被稱為我們時代的普魯斯特”，他和普魯斯特都是回憶大師，都很癡迷過去和記憶，但他們的風(fēng)格迥然不同。普魯斯特是在細枝末節(jié)里浮現(xiàn)出往昔歲月，就像一幅生動的繪畫。莫迪亞諾的回憶則充滿不確定性，而且只有片段。

對于這種差異，莫迪亞諾曾經(jīng)解釋過：普魯斯特生活的19世紀是一個相對穩(wěn)定的社會，可以借助耐心和坦誠來追尋逝去的時光，而莫迪亞諾所處的20世紀經(jīng)歷了兩次世界大戰(zhàn)的動蕩，這種不安和不確定刻進了他的骨子里，要想追尋記憶，需要不停地與遺忘抗爭，不過，在他看來，但或許這就是小說家的天職，面對遺忘的巨大白頁，讓模糊得只剩一半的只言片語浮現(xiàn)出來，就像在海洋上漂流的冰山”。